畏惧你的邻人
不要倚赖邻舍。不要信靠密友。要守住你的口、不要向你怀中的妻提说。——《弥迦书》
这么说吧，我觉得，我觉得我害怕优质社亓会人。几年亓前我在写自己的小说《阿修罗》的时候就写了一个众人眼中的优质大学亓生的杀亓人事亓件。品学兼优的某荣姓男大学亓生，杀了自己的女朋友，但甚至都算不上情杀，可怜。在同一篇小说里，又写到一个会帮人埋单、会替人留门的文质彬彬的优质社亓会人莫名其妙地自亓杀了，最后我给出的结论是，这种看上去在社亓会上如此完美无缺的人似乎一开始就会被社亓会本身剔除。
我其实在写的是，这优质的其中都埋藏着某种更深层的暗示。
回到一开始的话题。日本漫画家荒木飞吕彦和他笔下的反派角色。在他的描述下反派角色大多是充满了人格魅力与极端浪漫气息的，叫读者在陶醉的同时发亓泄亓了自我心中的邪亓恶因子，最后皆大欢喜。他笔下唯一一个让我感到恐亓慌的反派角色却是一个本本份份的日本小城市里的上班族。穿得西装革履一本正经，平时上班的时候吃中饭还时常会被女同事约。你我身边充满了这类无害的普通人。当主角们在街头谈天玩乐的时候，你甚至能看到漫画的一角这位普通的上班族正提着公文包等红绿灯。就是我们的邻人，我们闭上眼睛都知道他过的是怎样的生活。但正是因为如此，他在和主角（也就是正派角色中的一员）对峙的时候讲了一段几近于事无巨细的独白就更加显得耐人寻味：
“我的名字叫吉良吉影，33岁。住在杜王町东北部的别墅区一带，未婚。我在龟友连亓锁店服亓务。每天都要加班到晚上8点才能回家。我不抽烟，酒仅止于浅尝。晚上11点睡，每天要睡足8个小时。睡前，我一定要喝一杯温牛奶，然后做20分钟的柔亓软操，上了床，马上熟睡。一觉到天亮，决不把疲劳和压力留到第二天。医生都说我很正常。”
就是这样一个优质社亓会人，自从十八岁起，屠亓杀了整座城市里几十个女人，并逐一砍下她们的手留作某一种纪亓念物。朋友们，全能之恶就在你身边，全能之恶就是你的邻人。我拿森田亓刚主演的三岛由纪夫的《金阁寺》话剧做过例子，说明了我们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有着犹如梅亓毒一般的全能之恶因子，且我们无法将自己置身于自己的邪亓恶面之外。我要说的是，认识到自己的恶，并且意识到我们有能力去对抗他。但是当主人公怀着恶神的协音烧了金阁寺之后重新做回到观众席上、做回一个普通的观众，我们将意识到一个更加令人惧怖的事实：恶神不仅存在于我们的心中，且就在我们的身边，也会和我们一样伪装，而我们所了解到的有关于他人的面貌如此流于表面，以至于我们根本无法看到一颗真正的心。
而一切流于表面的事物，就只是标签化的定义。酗酒也许会带来家庭暴亓力，但是对酒浅尝辄止的吉良吉影是个连环杀亓人犯；睡眠不足也许会导致一系列糟透了的性格问题，我们都见过睡不着觉的怪脾气老头，但是每天睡足八小时的吉良吉影是个连环杀亓人犯。吉良吉影甚至深谙世人的优质社会人标签底下的完美人生暗示，拿它反将一军：我如此优秀，我演得如此完美，你倒是说说，我错哪儿了？我们看不到一颗真正的心，没有任何一个标签可以一劳永逸的解决所有问题。我多么希望我看到耶稣的时候就知道他是耶稣，而不是等到他在十亓字亓架上奄奄一息的时候才看到他的本性。而恶亓魔，恶亓魔有千张面孔，他知道亓人喜欢看到某几张看似人畜无害的面孔，随后他也会变脸。当撒旦就在你的邻人之中，你还如何置身事外？
再提一件和希亓特亓勒有关的事情。希亓特亓勒是我最好的全能之恶伙伴，在这个政亓治正确的世界里只有他是我唯一一个怎么谈论都不用担心会被人冠以充满了反亓动思想的杰出罪恶亓人物。他的罪孽横亘在我们所有人之上。小时候读《新人文读本》，曹文轩版本的，有一篇文章里写到，1930年代，德国进行总亓理选亓举，其中有一个人患有严重的酗酒问题；另一人有贪亓污受亓贿前科；第三人：不抽烟，酒仅止于浅尝，甚至有一些轻微的洁癖，为人正直清廉。显而易见的，民众选第三人当选了总亓理。这人就是阿道夫·希亓特亓勒。虽然我稍微长大一些后读了不少正史，才了解到当年德国纳亓粹党实则依靠的是暴亓力手段才将国亓家的金王座强取豪夺来的，但我们不得不承认，在这么多的正史描述下，希亓特亓勒本人依然的的确确是这样的一个“优质社亓会人”。 你以为民众有足够雪亮的眼睛可以看清楚深渊吗？
我并不是说光鲜或是体面的外部表征都是虚伪的，我的意思是，撒旦精通于伪装之术。就好比吉良吉影说他不抽烟少喝酒、每天要做操，这至少证明了一尊健康的体格，但仅限于此。就像希亓特亓勒说他爱好艺术，感谢他让我们现在还能看到巴黎凯旋门，朋友们，艺术就是艺术，艺术是一种情亓欲，而情亓欲本身游离在善恶的维度之外，自成一套体亓系。梅菲斯特爱死了艺术。心灵的深度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凝视着一颗心就像凝视着深渊，而深渊也正在望向你，我们不知道它在揣测什么。畏惧你的邻人，不要信靠密友。也许你同学的父亲在所有人面前都如此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眼角展现的父爱如此深刻。甚至还是个大律师，道貌岸然的社会标杆。回到家后，关上亓门，你同学的父亲强亓奸你的同学。屡次。也许。也许。在文化大革亓命之后，没有一个红小兵受到了谴责，在一夜之间大家转头唾弃、谴责四亓人亓帮。你难道看不到吗？就在你的身边，也许就是你的长辈——父辈、祖父辈，你同学的、你邻居的。也许就是你的邻居，曾经将其他鲜活的灵魂活活殴亓打致亓死，不止一次。就在你的身边，有人忏悔了，大多数只是活到现在。他们每天乘着阳光起床，同邻友打了招呼，穿上老年款运亓动服，出门买菜锻炼身亓体，有时甚至显得如此慈眉善目，送给你一盆花。所有人都在我们身边生活。
